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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情张新志刘芳草全本资源在线阅读

    时间:2022-03-15 16:19:13    作者:豆豆    来源:sc

    小说简介:热门言情小说《雨情》主人公分别是女主张新志刘芳草,小说的原著作者是豆豆 ,讲述了一段婉转揪心的感情,故事简介:在笑着说话。声音穿过门窗,很清晰地传到了屋子里,躺在床上的刘芳草听出来是自己大嫂爱梅的声音。你看看和以...

    雨情张新志刘芳草全本资源在线阅读

    《雨情》免费在线阅读

    我来看看咱们的芳草和以前是不是一样呢。向来平静的院子里有人在笑着说话。

    声音穿过门窗,很清晰地传到了屋子里,躺在床上的刘芳草听出来是自己大嫂爱梅的声音。

    你看看和以前是不是一样。张新志的声音也伴随着脚步声传来。

    随着声音,走进了三个人来。张新志的妈妈也就是刘芳草的婆婆林秋和大嫂爱梅,最后是张新志。

    张新志和刘芳草是一对生活在普通村子中的夫妻,张新志在工厂中上班,而刘芳草则是在家中照顾家人,有时也打打零工他们有一个女儿,本来和睦平静生活的他们现在却面临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刘芳草在不小心的情况下被火烧了头发,就差没有毁容,现在出院了在家休养。

    来看刘芳草的邻居文丽站起来说:大娘这几天一定急坏了。看看吧,芳草和以前一模一样,该放心了。

    哪能不着急呢,可是新志说了芳草不让去看她,我也去不成。这几天真是提心吊胆的。林秋一边说一边仔细看着刘芳草,这也看不出什么来,除了人瘦了以外,和以前一样的。她也在想像中觉得刘芳草是很可怕的样子了,可是眼前的刘芳草仍然和原来一般无二,她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同时又不相信似的更仔细地看。看来看去,刘芳草和原来一模一样。她和文丽一样的心理,正常的刘芳草她倒觉得不正常了。

    还值得那样端详?爱梅直勾勾地看着婆婆,心中有些不痛快,觉得婆婆有些小题大做。告诉你,刘芳草和以前一样的。只是你这个儿媳妇比以前更白净了,瞧瞧细皮嫩肉的。爱梅又在开着玩笑。

    她也是看到刘芳草比以前苍白了很多,但是她没有那样说,把苍白说成了细皮嫩肉。她说话一贯都很尖刻,别人都知道,所以也没有人和她计较什么。

    文丽笑道:看看,还是大嫂看得仔细了,芳草就是更白净,以前就漂亮,现在更比以前漂亮了。

    就是嘛,什么活儿都不用做,还有人专门伺候着,就像电视剧里面的阔太太。爱梅打趣道。

    唉,看看阔太太住的地方,都没有干净地方坐了。你倒是说风凉话呢,都不说管一管新志,让他收拾一下,你看看家里面,还能待吗?刘芳草对爱梅说。

    爱梅四顾了一下满是尘土的屋子,掩口笑起来,说:我管人家,人家听我的吗?

    说了半天话,大家都是站着的,听芳草这样一说,大家才都坐下来。

    以后出去少管闲事,害不着自己的事情,就离远一点,你看看你怕不怕?要是真的有个好歹了,你说你怎么办?林秋说,口气是埋怨,那目光却带着心疼落在刘芳草脸上。

    刘芳草听亲人说这样的话多了,她也知道她这一次的确是危险,但是那个时候她真的没有想到啊。她知道别人这样说她,都是善意的,是为她着想的。有一种幸福的暖流在身体里流淌,刘芳草觉得感动,她笑着:嗯,以后不了。再说了,我碰上一次就够了,也不能老是让我碰到吧?

    你们都还小呢,以后办事的时候多想一想。林秋说道,看着儿媳的脸长叹一声。

    文丽说:话是这样说的,到时候往往就想不起多的来了,由不得的。

    你们还是年轻,好好学习吧。爱梅旧笑着说。

    文丽伸手拍了她一下,说:你哪里老了,还‘你们’呢,你呢?

    我呀,反正比你老。爱梅捉住了文丽的手。

    大家正在说笑着,院子里又有人在说话。

    芳草——好了没有啊?

    刘芳草开门一看,又是平时关系极好的几位邻居,忙说:好了,让大家惦记了。她笑着让大家进屋。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张新志因为刘芳草出院也没有上班。现在太阳落山了,他看看表知道这个时间就是学校学生放学的时间了,忙对刘芳草说:芳草,我去接孩子。这阵子刘芳草在医院,张新志习惯了每天去接女儿回家的,所以心里一直惦记着。

    好,你去吧。刘芳草说。屋子里哪儿哪儿都是乱七八糟,就像日本人来扫荡过一样。刘芳草呆愣愣地看着无可奈何,这都不知道如何打理从那儿开始打理了,眼睁睁看着实在难以忍受。

    今天她刚回家,整整一天都不断有邻居来看望,询问她的情况,表示对她的关心。这也是因为平常的时候,刘芳草和邻居相处很好,所以来的人很多,她接待了一天的来人,也没有顾得上收拾一下。直到这个时候,家里才安静下来。她很累,心累,不过看到有这么多的人关心,还是感到欣慰。这时,看看一团糟的家,刘芳草暗暗着急,这需要她好几天的整理了。只是,现在冷不防看到家里这个样子,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收拾。张新志不在了,她愣愣地看着乱七八糟的家,半晌才想起来该做晚饭了,这是当下最要紧的活儿。

    心里一急,刘芳草忙起身去准备,扭头往外看的时候,看到院子里的张新志正在给车胎打气,还没有走,她走出门问:新志,晚饭你们想吃什么?

    张新志扬起头看到站在阳台上的刘芳草,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馋像,笑着说:上次羽佳想吃面条,我做了她说不好吃。要不,你就擀面条吧。

    做面条,刘芳草最拿手了,他也想吃。他做的饭实在不怎么样,别说女儿说不好吃,他也是勉强对付着吃的。刘芳草回来了,他们终于又可以吃上可口的饭菜了,这是张新志最高兴的。他把车胎的气打饱,把气筒放回了家,然后推着车子走了。刘芳草回家,张新志有一种被解放的感觉,他是愉快的,所以留下了一路欢快的口哨。

    刘芳草看着张新志的身影消失,才叹口气走回家。来到厨房,她有点发愁,因为她感到浑身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本来她想蒸米饭,然后炒几个菜的,这样她省一些力气。可是,张新志提出晚饭吃面条,是他和女儿想吃的,她只好和面准备,做面条的面团要硬硬的才行,和面的时候很费力气,刘芳草有点累。

    妈妈——

    刘芳草正在忙,听见院子里传来了女儿的高兴喊声。立刻,她也感到说不出的高兴,笑容如春天里的鲜花烂漫在脸上。羽佳——她喊着急忙就往外走。

    张羽佳急切地迈着小腿,恨不能一步跨两个台阶,只可惜那台阶有些宽大,她的腿太短了,迈不上去,只好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迈,她只能让腿的频率快一些。这样的她,就像那只可爱的小兔在奔。

    刘芳草看见女儿,很快地跑过去,伸手就把女儿抱起来。随着女儿的靠近,一个响亮的吻印在女儿的脸上。

    妈妈。张羽佳抱住妈妈的脖子,把小脸紧紧地贴在妈妈的脸上,说:妈妈,你去哪儿了,都不让我去。爸爸说,你过两天就回来的,你走了好几天都不回来,我都不知道是几天了。我就哭,让爸爸带我去找你,爸爸说你不要我们了,不去找你。

    女儿的话不知道怎么地就让刘芳草感到伤心,她觉得眼睛有些模糊:要呀,妈妈怎么能不要羽佳了呢?爸爸是逗你玩的,妈妈这不是回来了吗?不管妈妈走多久都会回来的,知道了吗?以后妈妈不在的时候,羽佳不要再哭了,慢慢地等,妈妈就会回来的。知道了吗?

    嗯,我乖,不哭了。——妈妈还要走吗?张羽佳显得紧张起来,我不让妈妈走了。她紧紧地搂住妈妈的脖子说,生怕妈妈又要离开她。

    不走了。妈妈以后不走了,就在家里,和羽佳在一起,好不好?刘芳草笑着看女儿小小的脸。

    羽佳下来,别让妈妈抱了,妈妈累了。张新志对女儿说。

    我知道了。张羽佳说着,从妈妈的怀里溜下来,不让妈妈抱了。站在地上她就牵着妈妈的手往屋里走。

    羽佳,快过来,看妈妈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了。厨房里传来张新志兴奋的喊声。

    张羽佳答应一声,跑进了厨房,接着传出了她高兴的声音:噢,噢,妈妈做好吃的喽!

    晚饭后,刘芳芳把床上的床罩枕巾等等都换了,重新铺了一套,才疲惫地爬**。她实在觉得累,走路的时候感到身子虚飘飘的,脚下就像踩在云朵上。这一天好容易结束了,她可以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下。

    刘芳草刚刚靠到被子上,伸开了双腿,张羽佳赶紧也脱鞋爬到了床上,然后爬到了妈妈的腿上,把脑袋伸到妈妈的怀里。刘芳草伸手抚摸女儿的脑袋,心中感到一种甜甜的幸福。张羽佳微微抬头,闪亮的目光看着妈妈,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刘芳草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用手指轻轻在女儿细嫩的脸上抚摸。待了片刻,张羽佳赶紧又从妈妈身上爬起来,像妈妈那样也靠在被子上。

    怎么了,小佳,不让妈妈抱了?刘芳草笑着问。

    不是,是肚子撑得慌,爬下把肚子里的面条都给挤出来了——妈妈做的面条真好吃。张羽佳眨巴着眼睛说。

    刘芳草被逗笑了,说:来妈妈看看小肚子里面的面条多不多。说着,坐起来,抱过了女儿让她坐在她的腿上。

    张羽佳撩起衣服,露出圆滚滚的肚子,说:妈妈看见了吗?

    刘芳草笑着说:没看见,妈妈摸摸就知道。说着,把手放在了女儿圆滚滚的肚子上,哎呀,我摸到了,果然很多。不过,以后吃饱就行了,不能吃得过多,会撑坏的,知道吗?

    知道了,吃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吃多了,以后不了。张羽佳打了一个饱嗝说。

    今晚还没有写作业,先写完作业在玩。刘芳草分开话题,督促女儿。

    我知道今天妈妈要回来,是爸爸告诉我的。我在学校就写完了的。张羽佳说,我在学校写完了,回家就能和妈妈玩。

    呵呵,小佳真乖。那你告诉妈妈,老师教了你们些什么呀?刘芳草饶有兴趣地问。

    教我们写字,做算术,还有唱歌,画画。把握性很认真地说,妈妈,我们班上有一个孩子可有意思了。老师让写‘8’的时候,他把‘8’给横着写了,老师问他怎么写的,他说他躺下写的。老师又问怎么不坐着写字躺下写,他说他瞌睡了。老师说你瞌睡了就让‘8’横着吗?他说它也瞌睡了。孩子们就都笑。

    刘芳草听着女儿的话,由不得又笑起来,这些孩子一个比一个顽皮可爱,真的笑死人。她摸着女儿的背说:你呢?你有没有瞌睡?

    我不瞌睡,我的‘8’是正着的。妈妈,我早就学会写了,不是用两个‘’摞起来的。张羽佳很认真地说。

    刘芳草笑,她想起来最开始她教女儿写的时候,女儿实在搞不懂那个8是怎么弯曲的,瞅着她不在的时候,赶紧用两个圆圈摞到一起,让它成了8,到现在陈慧心还记得她写8的时候。

    张羽佳伸手去摸刘芳草的头发,说:妈妈,他们说你没有头发了,这不是有吗?

    刘芳草一惊,没想到女儿知道了,她急忙说:有的,你看妈妈这不是和原来一样吗?你觉得妈妈和原来不一样?

    一样。妈妈和原来一样。张羽佳说。

    刘芳草总算放下心来,只要女儿觉得没有异样,没有受到惊吓就好:去,拿你的书,妈妈教你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打断了刘芳草的话,她听到客厅里看电视的张新志拿起电话和对方打起了招呼。

    没事没事了,不用在来了,家里都挺忙的,不用再惦记的,真的没事了。

    我还哄你啊,你姐姐好好的,真的

    刘芳草知道不是妹妹芳菲就是弟弟刘芳泽的电话,她对女儿说:自己看书,妈妈去接电话。

    张羽佳乖乖地点点头,离开了刘芳草的怀里。

    张羽佳看到刘芳草走过来,对着话筒说:你姐姐过来了,你和她说吧。说完他又扭回头来对刘芳芳说,是芳菲的电话。

    刘芳芳接过话筒叫了一声芳菲。

    大姐。话筒里面传出芳菲带着哭腔的声音;你怎么样了?

    听到妹妹的声音,刘芳草由不得难过,眼里的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我没事了,你不用惦记,我已经回家了。你怎么知道了,是嫂嫂告诉你的?刘芳草尽量用平静的轻松的声音说。

    是的。开始的时候嫂子也没有说,我们不知道。她刚告诉了我们,说你被烧伤了,不过也好了,让我不要惦记的。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哪能不着急?你究竟怎么样了?刘芳菲说。

    她的声音在电话里是异样的,不放心的,听得出来她很焦急。刘芳草心里难过:没事的,告诉你我没事了,不用担心。我已经回家了,你就不要再担心了。

    怎么回事,你们都不小心?哥哥没有了,你再有个好歹你让我们怎么好?刘芳菲说着,哭了起来。

    哪有那么严重?别瞎想提起哥哥,刘芳芳泪流满面,明白妹妹的担心:没人愿意出事的。可该着出事的时候,没有办法能够摆脱。都这样了,我们都认了吧。你也不用难过,不管用了。

    姐姐,我安顿一下家里就过去看你。刘芳菲说。

    不用来了,告诉你我不是没事了吗?你来又不多住些日子,不行的。等有空的时候在来,那样可以多住几天。刘芳草说。

    说得很轻松,你让我怎么安心?为什么早些不告诉我,等这个时候才让我知道?是不是很厉害?我听嫂嫂说,她也没有看到你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刘芳菲哽咽说。

    刘芳草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头上的疤痕,所以陈雪平来的时候,刘芳草也没有让她看。所以,刘芳草究竟有多么严重,除了医生,别人并不知道。

    没关系,过一年我就和原来一模一样了,你真的不用担心。刘芳草说着,电话里又显示有了新的来电。她赶紧对妹妹说,这里还有一个电话,我不知道是谁的,我接一下,咱们下来在说。你不用惦记我的。说完,刘芳草挂了妹妹的电话。

    等她接通另一个电话的时候,刘芳辰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姐姐,我离得太远了,一点用都管不了,真的不知道你又变成了什么样子。他的声音是悲哀的,无奈的。

    刘芳草的泪又忽地流了满脸。

    新志,起来吃饭。都不早了,不抓紧时间,上班要迟到了。刘芳草已经做熟了早饭,张新志还是孩子般的熟睡,她不得不叫他了。

    嗯——睡梦中的张新志被唤醒了,他翻了一下身,然后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伸出胳膊打了个长长的舒张,就像一个慵懒的妇人。

    快些起,都不早了。刘芳草站在地上督促。

    趁着刘芳草不注意,张新志抬起手来在刘芳草的脸上摸了一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还是老婆在家好啊。

    刘芳草扭身躲过张新志的抚摸,说:快起吧,起来吃饭,要不上班该迟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刘芳草不愿意让张新志用这种方式和她亲近,很反感。每次张新志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做一下诸如此类的小动作,刘芳草总是能躲就躲,能制止就制止。而她本人对张新志历来都是一本正经的,连一句玩笑的话都没有。

    张新志迟疑着不愿意动。刘芳草心中有一丝不快,但是这种情绪她都不动声色地掩藏下去。她实在不喜欢张新志这个样子,觉得男人就应该利索点,拖拖拉拉没意思。

    起吧,时间都不早了。我说过了让你起床的时候利索点,今天就又是这个样子,我不在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吗??刘芳草的口气中微微透出一丝不满。

    张新志嘿嘿一笑,说:当然不是了。你在我才有人给做饭有人管,你不在我不起谁管?不做饭的时候也没饭吃呀。不过就是做了也做不好的,就瞎对付呗。——还是有老婆好。哦,还有慧心呢,我敢这样吗?他露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别磨蹭了,快起吧。刘芳草皱了一下眉头说。她实在不喜欢张新志这个样子,张新志本来长得不错,可是他如果不正儿八经的话刘芳草觉得他的英俊变成了赖皮,只是让人厌烦。

    张新志唉了一声,极不情愿地说了一声起。然后坐起来穿衣服。

    刘芳草看着张新志下了地,才**去唤醒了女儿。张羽佳睁开眼睛就兴奋地喊:妈妈——一边喊着,一边看着刘芳草。

    乖,小佳快起床,吃完饭妈妈送你去幼儿园。刘芳草说着坐到了女儿的小床边。

    张羽佳一骨碌爬起来,说:真的,今天妈妈送我去?

    对呀,妈妈在家妈妈就去送,乖宝贝,快穿衣服。刘芳草说着拿起了女儿的衣服让女儿穿。

    张羽佳拿起妈妈手里的衣服说:妈妈,我自己穿,不要妈妈穿了。说着她开始自己穿。

    刘芳草看着女儿把短短的白白嫩嫩的小胳膊伸进袖子里,脸上的笑意更浓,女儿的懂事让她感到欣慰。

    送女儿去了幼儿园回来,刘芳草感到很累。坐在沙发上,她觉得浑身无力,动都不想动,甚至连呼吸都不愿意了。屋子里很安静,是那种没有活力的安静,黯淡的让人觉得胸口发闷。刘芳草身体不动,只是用眼睛四处打量。所有的家具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所有的角落或者是杂乱的物件或者是衣服,像一根根刺让她的眼睛不舒服。刘芳草叹了口气,不愿意再看。可是她又由不得去看——得收拾整理呀。医院待了一些日子,这家就不像个家了,有什么办法?这样的屋子,刘芳草觉得她无法忍受。她闭上眼睛仰靠着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打扫屋子。

    刘芳菲和何晏是乘坐最早的那趟班车赶到刘芳草所在的这个县城的。本来刘芳菲是一个人来的,但是何晏不放心,也和刘芳菲一起来了。何晏心里很明白,烧伤很难看,很吓人的。尤其是像刘芳草那样很严重的烧伤,连头发都没有了还能好在哪里?说不定会吓坏人的。陈雪平打去电话告诉了这个消息,刘芳菲就哭了,她说死了一个哥哥,又来一个毁容的姐姐,这是为什么?尽管陈雪平再三说只是头部,脸上没有被烧伤,刘芳菲也不信,她以为刘芳草肯定是很严重,陈雪平隐瞒着不让她知道。于是埋怨陈雪平为什么不早些告诉她。陈雪平说了是刘芳草不让说的,现在她知道刘芳草已经出院,觉得没事了才告诉刘芳菲,只是让刘芳菲知道一下,不用担心的。可是,刘芳菲哪里会不担心?整整一个晚上,刘芳菲没有怎么休息,除了哭就是说,搞得何晏也没有怎么休息。天气还不明,何晏就把他的妈妈接下了车,何晏说:大姐平时喜欢吃什么东西,咱们买一些吧。

    何晏平时说话不多,但他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只要是他认为对的事情,就要去做,很难改变。而他一贯也很慎重,刘芳菲很少管他的事情。何晏还有一个爱好就是下厨房,只要他在家,刘芳菲是不做饭的。何晏对刘芳菲也极好,家里的所有事情大都是他管。刘芳菲很少操心的,家里没钱了伸手向何晏要,就连柴米油盐也是缺了那一样何晏就往家里买那一样,刘芳菲只要动一下嘴就行了。何晏说过,家里的事情是不让刘芳菲管的,就算他挣不到钱,出去偷也要让刘芳菲过上好日子。在这点上,刘芳菲有些沾沾自喜,她知道她嫁了一个心痛她的好老公。而这些,刘芳草是永远无法和刘芳菲相比的,所以刘芳菲在刘芳草面前总是觉得很优越。

    刘芳菲四处看去,身边都是来来往往的人,只是没有一张面孔是她熟悉的,这种陌生让她心里凄凉,叹口气说:买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大姐不是很讲究吃的人,在家里的时候有什么吃什么,从来也不说这个好了那个不好了的,我也说不上她喜欢吃什么。每次来她都埋怨我买了东西,不让买的。要不就给小佳买点吃的,小孩子的东西无所谓,不然我大姐看到咱们买的东西又是数落我,又该不高兴了。

    何晏笑了,他在笑刘芳菲的幼稚:那是你姐姐怕你花钱而已,当然你们是姐妹没有那么多的讲究。看到你买了东西,不高兴是表面的,心里想的还是不一样。再说,哪有看病人不买东西的?

    刘芳菲反感何晏这种说法,觉得何晏是小看她的亲人:我大姐不是外人,你别这样说我大姐,我大姐喜欢人不喜欢东西,和你姐姐不一样,看见带着东西去就高兴,不带东西心里不满意的。

    哎呀,你看看你这话说的,什么时候也会借机污蔑别人。何晏忙赔小心。

    我说的不对吗?我大姐是看人亲,你姐姐是看东西亲,就是不一样。刘芳菲毫不客气地说。

    何晏心里也有些不高兴了,他当然不满意刘芳菲对他姐姐的评价了。翻起白眼看了刘芳菲一眼,说:哦,你大姐好。

    当然,比你姐姐好。刘芳菲看见了何晏的那个眼神,知道何晏的意思,心里暗暗笑了。

    走到一家超市门前,何晏说:就从这里买东西吧。

    好。就少买一些,我们赶紧走。刘芳菲说。

    她虽然在和何晏说话,但是惦记着大姐,心不在意的。越是靠得近,心里越是不安,她想象不出大姐变成了什么模样,只是想快点见到大姐。

    刘芳草把所有的家具统统拭擦了一遍,让镜子般光亮的家具本色代替了原来清一色灰土土的暗淡,又让污迹斑斑的地板也变得光洁可人,接着把所有的脏衣服收拢到一块。整个房间里经过刘芳芳的打扫整理变得焕然一新,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刘芳芳松了一口气。——这才像个家的样子。她站起身来,感到虚脱一般的累。在医院里待了多少天,虽然她不是生理上的自然疾病,但是,这样的事故远远超过自然疾病所带来的心理伤害。那些日子虽然过去了,但是在她的精神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痕,现在想起那噩梦般的情景,她都无法认可,不知道那些事情是不是她的经历。现在,她是回家了,可是回到家里的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原来的她,这个家是不是她原来的家。她的这个感觉非常怪异,好像现在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刘芳草努力地回想,想把现在和以前衔接起来。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还是算了吧。刘芳草心中只能想到,昨天和今天是不一样的,也许今天和明天也是不一样的。人,所能感受到的永远是当下吧。

    出了一会儿神,刘芳草把所有的脏衣服拿到卫生间,然后把洗衣机上的电源都插好,开始洗衣服。洗衣机嗡嗡地转动,有飞溅的水花落到地板上,因为带着泡沫,所以变成了一个个白色的凸起。刘芳草看到洗衣机运转正常,才把所有该洗的布鞋收拾到洗衣盆里面,然后倒上水用刷子刷洗。

    大姐。

    刘芳芳正在用力地刷洗鞋子的时候,在洗衣机转动的响声中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人在喊,还有砰砰的敲门声。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耳细听,果然是外面有人在喊,她急忙站起来往外走。

    怎么不来开门?刘芳菲扭头问何晏。她心中着急,以前来的时候只要她一喊,姐姐马上就答应着出来的,今天喊了好几声了,姐姐都不来开门,她是不是很严重?想着,刘芳菲心里更加焦急。

    大概是没有听见,不要瞎想。大嫂不是说了没事的吗?要不就是忙着什么没有听见。何晏说。

    看着刘芳菲焦急的模样,他只好安慰她。其实,他也心中没底。想想吧,一个人被火烧着了,能有什么好?

    刘芳菲一边敲门一边又大声喊:姐姐。

    来了——刘芳草听清了,是在喊她。

    打开门的刘芳草一眼就看到了妹妹,她感到一阵惊喜。但是刘芳菲一脸的焦急让她觉得心痛,她知道妹妹是在担心她的,为了让妹妹放心,她用无所谓的语气说:我不是说了吗我没事,让你不用担心的。

    刘芳菲猛然看到刘芳草的时候,似乎有些不相信,她以为姐姐会面目全非,让她感到害怕的,没想到姐姐仍然和以前一模一样,她悬在喉咙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松了一口气,刘芳菲才说:哎呀,大姐,你吓死我了。她扭头捶打了一下身边的何晏,因为看到姐姐好好的,她感到激动,脸上飞满了高兴的红晕,我大姐还是那样。她撒娇一般捶打何晏,你看你看,我姐好好的。说着很开心地笑起来。

    我不是说过了嘛,是你不相信别人的话。何晏说。

    别在门口说话。刘芳草退后一步,都不进门了,忘了。她笑着说。

    看到大姐好好的,比什么都好,其它的就都忘了呗。刘芳菲一边笑着说,一边往屋子里走。

    刘芳菲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就跑到沙发上,往后一靠就说:累死了。她用一个松松垮垮的姿势仰靠在沙发上。只要姐姐没事,什么都好说,她完全放心了。

    谁让你带东西了?说过多少次怎么不听?刘芳草看到妹妹和何晏放在地上好多东西又开始了数落。

    都是自家人,只要能够见面,知道彼此平安就可以了,不需要什么礼物的。在刘芳草看来,带礼物那是外人走的过场,自家人需要的是亲情,是心中那份牵挂和永远的祝福。

    都带来了,不要再说了。刘芳菲摆手制止姐姐的话,她就怕刘芳草这个唠唠叨叨的说教,然后又对何晏说,你看看,我说不让买吧,你不听,又让我大姐磨叨。

    刘芳草看到他们两个这种样子,只是无奈地摇头,然后去倒水,端了水放到茶几上才说:不是我磨叨,你说说有什么用?都是自家人的,要是谁有个什么困难或者需要什么的话,家人该怎么帮就怎么帮,那是亲情,是实心实意的,谁都不用客气。平时要是也这样那样太多的理,反倒而是见外了。礼节,不能不讲,不过要看是怎么回事,在什么场合。对家人该怎样,对外人该怎样,这都有讲究的。对家人,虽然也讲究方式,但更多的应该是真心和关怀。表面的礼节,那是针对外人的客套。这是有区别的,你们怎么不懂?

    你什么时候也是事多。刘芳菲说,她就怕大姐对她说教,就像她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说教她。

    刘芳草笑了,说:我事多也是针对你们,对别人也许我连一点事情都没有,我懒得说。她冲妹妹笑笑,然后对何晏说:先喝口水歇歇,你那么忙也来了,工作怎么样,能走得开吗?

    何晏一直在注意着刘芳草的神色,她疲倦的面容自然逃不出何晏的眼睛。何晏知道,刘芳草绝对没有她表面这样的轻松,她是在全力掩饰。何晏和刘芳菲结婚以来,他总觉得刘芳草特别,所以就注意观察刘芳草,他知道刘芳草绝对不是表面看到的这样简单,而是把事情都装到心里的那种,还有更多的,他也说不出来。

    哦,芳菲一个人来,我不放心的,和她一起来看看姐姐了。我工作那儿没事,我不去上班顶多扣我不去上班的工资,没什么大不了的。姐姐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让我们知道,医院里有时候需要人,姐夫又忙,芳菲可以来和姐姐做个伴的,怎么不说一声。何晏说。

    没事我就不想惊动你们了,咱大嫂知道也是她表姐告诉她的,也就是我工作的地方那个女老板。在医院里有个保姆和我做伴,你姐夫也没有在医院。刘芳草说。

    是谁请的,咱们出钱请的保姆吗?刘芳菲问。

    哪里,是放火的那家人家请的,在医院所有的花费也都是他们出的,你放心。刘芳草说。她不愿意让妹妹担心。毕竟她的这种情况会花很多钱,对谁来说都是一项负担,她也怕妹妹担心这个。

    刘芳菲如释重负:这还差不多。自从进门看到姐姐好好的,刘芳菲已经忘了姐姐是被烧伤头部的,因为她一直没觉得姐姐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此时才又想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姐姐,你怎么就被烧伤了?刘芳菲看着姐姐问。

    我是帮老板提货的时候,看到那个仓库里有人放火,急忙进去制止了一下。谁知道那个女人和我争抢打火机的时候,举起打火机在我的眼前晃了一下,她的意思也不是故意要用火烧我,我只能说是她急了,失手的。刘芳草轻描淡写地说。

    她不愿意去想那个让她恐怖的场面。只要一提起这个话题,过去的那一幕就在她的脑海里面重演,对她来说是一场噩梦,她不愿意回想太多。

    尽管是这样,刘芳菲听了也由不得害怕,你的胆子也够大,你也不想想,要是她是个坏人,手里拿着刀子捅你一下怎么办?

    她觉得大姐去管这些闲事有些多此一举,所以埋怨姐姐多事。害不到个人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要是她的话,或许会装作不知道也说不定。

    那个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这么多的,很突然了,谁会去想这么多?刘芳草笑道,她只能装作很轻松了。那个时候,的的确确是什么都没有想的。想到害怕也是事情过后才想。刘芳草知道,在很多人看来,她的行为有些鲁莽。她也知道她做事很多时候欠考虑,但是她无法改变她的这个性格。

    是的啊。何晏倒是认同刘芳草的话。他转而对刘芳菲说:遇到事情考虑不考虑,是看在什么情况下了,要是紧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时间考虑很多的,也想不起来去衡量是不是对自己怎么样。何况姐姐是好人,发现了有危险的事情哪里会想到她个人,这个你还不明白?

    要不我姐姐就什么时候都吃亏。刘芳菲说,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是该咱自己出事,什么都不怨的。刘芳草苦笑道,你俩先歇着,我给你们做饭。

    好,简单吃一点,我也饿了。唉,我姐夫呢,小佳中午回来吗?刘芳菲转脸问。

    你姐夫上班,中午不回来。小佳从我上班的时候中午就不回家了,也就在学校吃。刘芳草回答。

    哦,挣钱呢,就连孩子都不管了,那么小让她去学校吃,能吃好吗?刘芳菲说。

    那么多孩子呢,人家的孩子没事咱也没事。刘芳草说。

    何晏站起身跟着刘芳草来到厨房,说:简单做一点吃的,等晚上姐夫他们回来,咱们在好好做。姐姐和芳菲歇着,我来做。

    就是,大姐——刘芳菲对着客厅喊:大姐出来吧,就让何晏做好了。

    你也是没得说了,何晏知道东西在什么地方?这又不是他熟悉的。刘芳草对着外边说。

    此时刘芳菲笑着也走过来,说:管他,让他自己找吧。

    尽说没用的,我不告诉他放在什么地方,他怎么找?刘芳草也笑着。

    你们吃什么,我来做好了。中午就咱们,晚上大家都回来了,咱们在好好做。何晏说。

    刘芳草知道他们都在爸爸妈妈家的时候,只要何晏在,就是他做饭的。她也累了,就不在坚持,芳菲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你做就你做吧,我和芳菲说说话。刘芳草说着拉了妹妹的手。

    好,你们都出去,我来做。何晏说。

    临近黄昏,刘芳草去接张羽佳了,家里只剩了刘芳菲和何晏。

    你看我姐姐还和以前一样吗?刘芳菲思索着问。

    一样啊,有什么不一样?何晏抬起头来看着刘芳菲,目光中是不解。

    我还怕她的脸上有伤疤,结果一点没有,这个我倒是放心了。你不看她瘦的,神色也不一样吗?刘芳菲神色木然。

    何晏扭了一下头,说:你想想这么大的事,她能没有变化?好歹脸上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就比什么都好。我当然看出她的虚弱了,好像姐夫这个人也比较粗心,对她照顾不是那样周到。她也挺劳累的,慢慢恢复吧。

    你不看看她洗的那些衣服,一下子就洗那么多,真是。她那样的性格,处处都要好,都不看看她能不能行,差不多就算了,她从来都不。刘芳菲说。

    你姐姐要强,处处都要做好的。当是你呢,得过且过,什么事情都不在乎的。何晏说。

    刘芳菲狠狠地瞪着何晏,说:嫁给你们做什么?就是让你们养的,没本事就不要娶媳妇,莫非还让老婆养你们?

    何晏笑起来,说:是你这样想的,你姐姐肯定不是你这样的想法,不然她绝对不会让孩子中午去学校吃饭,她去上班的。也更不会让她被烧成那个样子了。

    刘芳菲叹气,说:也是,我姐姐要强,很多事情她都想她自己做,所以就受很多苦。她就那样的人,没办法。

    何晏也叹了一口气,说:你姐姐是个女人,可她是男人性格。

    所以,她就受很多苦呀。有时候看她也可怜,不让她做她也不听,我姐夫又不懂个什么,唉。刘芳菲叹气,我也没有敢问她,不知道她的头上成了什么样子——她那是假发。

    你当我不知道吗?那有头发烧完一下子就长这么长的?她不愿意说,就别问了,不然你会让她难过。——你想想,她头上肯定是很多伤疤,只是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将来新头发长出来遮挡一下就不显了,看不出来的,也没事。你千万不要提这个,不要让她心里不好受。我们都不要提她头上的事情,她忘了也就不难过了。何晏说。

    我知道。刘芳菲心中不是滋味。

    她知道姐姐心里还不一定难过成什么样子,只是依照她的性格,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罢了,所以表面装得和没事一样。可是,作为妹妹,她怎么能不担心?她还是想知道姐姐究竟怎么样,那样她才踏实。

    刘芳菲想,慢慢找个恰当的时间在问问大姐有没有大碍吧。

    你就在这儿住几天,帮她把家里料理一下在回去,我明天就回去。何晏说。

    嗯,我来了当然要帮她把家里收拾好了在走。刘芳菲点点头。

    张羽佳把手背在背后,眯起眼睛让风从她的脸上拂过,小小的心中感到说不出的高兴。坐在妈妈的自行车上,她快乐得不知道怎样才好,不知道怎么才能够表达出来,觉得她就像那只自由飞翔的小燕子一样。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妈的孩子像块宝她张开缺了牙齿的可爱小嘴,把声音送出来,让轻快的风带到很远的地方。妈妈,是真的二姨来了吗?唱着歌,张羽佳又想到妈妈说的二姨还在家等着她们。

    是啊,就在家里等着咱们呢,所以,咱们走快点。刘芳草说。一边说话一边踩着车子,刘芳芳感到有些累。

    张羽佳听到了妈妈的喘息声,她说:妈妈是不是累了。那我往起跳,妈妈就少费力气了。说着,她踩在脚踏上往起站。她的意思是她离开车座,就没有重量了,那样的话妈妈就不用费力气的。

    坐好!女儿一动刘芳草感到车子不稳了,车把乱晃起来,她急忙用力掌握好车把,不要动,不然咱们就摔倒了。她对身后的女儿说。她明白女儿这样做的目的,所以心中感到暖暖的。

    妈妈,我站起来不坐了,你是不是就不感到重了?张羽佳天真地问。

    别这样,你坐下去也不重的,站起来就不稳了,妈妈不光不省力气,还要费力气呢。刘芳草说。她明白女儿话的意思,但是她无法给女儿解释清楚其中的原因。好了,小佳好好坐稳了,咱们才能走得快。

    哦,我听话。张羽佳回答。她小心翼翼地坐好,不再动了。妈妈,咱们让二姨在咱家待好多天,和我玩儿。

    好啊,到家了你不是和你二姨说嘛,让她不要走和你玩儿。刘芳草说。

    嗯,回去了我就说。我给我二姨吃我的巧克力,让她别走了,就和我玩儿。张羽佳高兴地说。

    刘芳菲和何晏站在阳台上等着刘芳草和张羽佳。

    老远,刘芳菲就看到她们走了过来,她指着她们对何晏说:看,回来了。

    离得这么远,是不是的哪能看清?你的眼真尖,我看不准。何晏说。

    刘芳菲瞪了何晏一眼,说:这不亲了就是不行嘛,没反应。

    就你事儿多,什么时候也有的说,反正你都有理。何晏无可奈何地说。

    不是吗?我冤枉你了?刘芳菲暗暗笑着说。

    何晏摆摆手:好好不说了,不和你抬杠。

    张羽佳也是老远就往自己家的方向张望,她看到了阳台上有两个人,兴奋地喊:妈妈,我看到二姨和姨夫了,在阳台上呢。咱们走快点儿。

    你看清是你二姨他们了?刘芳草问。

    我看不清,离得太远,咱家阳台上的人,肯定是二姨他们,因为咱家没有别人在呀。张羽佳回答。

    呵呵,猜的呀,我还以为你看清了呢。刘芳草说着,用力地踩自行车。

    母女一边走一边说话,距离越来越近了。

    妈妈,我看清了,是我二姨呢。张羽佳说着扬起手来,冲着自家的方向喊,二姨——

    离得这么远,她能听见吗?别喊了。刘芳草感觉到有点累。

    我二姨肯定知道我在喊她了。张羽佳望着阳台。

    是吗?你在这儿呢,怎么就肯定你二姨知道你在喊她呢?刘芳草问。

    我张大了嘴巴喊的,我二姨肯定看见我张大嘴巴了,她就知道我是在喊她的。张羽佳说。

    刘芳草由不得笑起来,这一笑身上没有了力气,就走得慢了,小佳还真行,即要推理又要判断的。

    张羽佳不明白妈妈的意思,但是她知道妈妈肯定是在夸奖她,心里更是吃了糖蜜一般的甜。

    看见小佳在看咱们了吗?阳台上,刘芳菲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微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刘芳草和张羽佳问何晏。

    看见了,看见了。何晏急忙回答。他是看见刘芳草她们了,但是没有看那么仔细。刘芳菲既然说了,他就赶紧回答,没有看见也说看见了,他不想让刘芳菲啰嗦。有时候必须要顺着别人说话的,这样谁都高兴。如果不是故意和对方闹别扭,故意和对方唱对台戏的话,顺着地方的意思说话什么时候效果也不错。

    说话间,刘芳草和张羽佳走得更近。

    二姨——张羽佳再次扬起手来,冲着刘芳菲喊。

    刘芳菲隐隐约约听见了,哎——,兰儿——她答应着,顺着台阶往下走。听见孩子的喊声,她不由自主地笑了。

    刘芳草带着张羽佳走进了院子,张羽佳不等车子停下来就迫不及待地从自行车上往下跳,一边跳一边喊二姨。

    刘芳菲急忙说:慢点,看碰着了。说着跑过去抱她,小佳长大了呀,想没想二姨?,说着话,在孩子细嫩的脸上吻了一下。

    张羽佳亲热地抱着刘芳菲的脖子,脸上是天真烂漫的笑,说:想呀,我想二姨。

    刘芳菲忍不住又在孩子的脸上很响亮地吻了一下,说:小佳真乖。

    刘芳草支好车子,看见妹妹抱着女儿,赶紧说:小佳怎么不听话了,都长大了,还让二姨抱?二姨累了。快下来。

    张羽佳听见了妈妈的话,哦了一声就要从刘芳英的怀里下来,说:我长大了,不能让二姨抱了。

    刘芳菲却紧紧地抱着张羽佳,不让她下来,说:别听你妈妈的,让二姨抱抱。

    张羽佳听了二姨的话,扭过头来对妈妈做了一个鬼脸,意思是不是我不下来,是二姨不让我下来的。刘芳草看了看她们,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走,咱们回家。刘芳草抱着张羽佳踏上了台阶,然后问,小佳知道这是几个台阶吗?

    知道,我不光知道这是几个台阶,我还能数到一百,我还会两个数的加减法。张羽佳很自豪地说。

    哎吆很好,小佳真乖小佳真真聪明,是老师教的?刘芳菲笑着,一脸的喜悦。

    妈妈也教我,老师也教我。张羽佳用手勾住了刘芳菲的脖子,却扭头看着妈妈。

    说着话,到了阳台。跟在刘芳菲身后的何晏伸手在张羽佳的脸上点了一下,说:小调皮,还认识二姨夫吗?

    嗯,认识,我知道是二姨夫。张羽佳冲着何晏笑。

    那让不让二姨夫抱抱?何晏说。

    让。张羽佳说着,向何晏伸出手去。

    何晏伸手从刘芳菲怀里接过了张羽佳,说:再叫姨夫。

    二姨夫。张羽佳甜甜地又叫了一声。

    哎,小佳真乖。何晏又对刘芳菲说,你看看,大姐家孩子多乖,哪像咱们的孩子,都让你给惯的没有样子。

    刘芳菲瞪了何晏一眼,说:怨我啊,你没有在家吗?我没有管好,以后你管,我不管了。

    刘芳草走过来,眼睛示意女儿:小佳怎么又让姨夫抱起来了?你这么大了让人抱,会累人的下来自己玩。

    张羽佳从何晏的怀里出溜到地上我自己玩,不让你们抱了。

    何晏笑着看张羽佳跑开,说:这孩子真听话。

    刘芳草也笑了说:让她自己玩去,不用管她。哦,回家歇着,老是站这里干什么,累的。

    几个人一起回了家,刘芳草走进厨房开始做晚饭。何晏也跟着走进厨房说:还是我来做,大姐歇歇吧。

    那就你做,我来择菜。多炒几个菜,晚上有时间的。刘芳草说着,把买好的菜都拿出来,放在地板上,接着说,你的厨艺真的不错,你姐夫总是说你做的菜好吃,今晚就你来做。

    呵呵。何晏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瞎做,这也没有什么做的主要是想做,也敢做就行。

    你姐夫不行,让他做饭比什么都难,就是做了,也没法子吃。刘芳草低头择菜。

    那是他不习惯,其实惯了也就知道怎么做了。

    客厅里,刘芳菲招呼张羽佳:小佳过来,来二姨这儿玩。

    哦,张羽佳答应一声,抱着她的图画书跑了过来,说,二姨教我画画吧。给我画这个娃娃。

    刘芳菲说:二姨不会画画,一会儿让你妈妈给你画。说着,刘芳菲起身从盒子里掏出她带给张羽佳的巧克力,先把书放下,咱们吃这个。

    张羽佳抬头一看,露出欢快的神色,好的。她把书放下,接过刘芳菲手里的巧克力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看着刘芳菲,眼里闪着欢喜。

    好不好吃?刘芳菲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抚摸孩子的头发。

    张羽佳点点头,笑着:好吃。

    刘芳菲起身抱过张羽佳,让她坐在她的膝盖上,说:吃吧,这里还有,吃完了二姨再给你拿。

    张羽佳点点头又摇摇头,刘芳英不解其意,怎么了?她问。

    张羽佳看着二姨口气很认真地说:妈妈说了,不能一次吃得太多,不然吃完就没有了。

    刘芳菲看着孩子小小的模样又有趣又可爱,由不得笑起来,说:没事,二姨这里还有,小佳吃了二姨再给拿。

    张羽佳把脑袋靠在刘芳菲的怀里撒娇:二姨这回不能走了,和我玩。

    好的,这次二姨就多住几天,和我们兰儿好好玩玩。刘芳菲摸着张羽佳的脑袋说。

    好好。张羽佳从刘芳菲的膝盖上跳下来,说:妈妈说了,让你多住几天,和我玩的。

    是吗?刘芳菲笑着反问。

    是的。说着话张羽佳听见外面有摩托车的响动,我看看是不是爸爸回来了。说着就往外跑。刘芳英也跟着陈慧心往门外走。

    爸爸,我二姨和二姨夫来了。看到果然是爸爸,张羽佳忙喊,声音清脆如银铃。

    哦?是吗?张新志一边放着车子一边说,他并不知道刘芳菲和何晏来了的。

    刘芳菲随着张羽佳走出了门,看到了张新志:姐夫下班了?

    张新志抬头看到了刘芳菲,马上就笑了,惊喜地说:真的是芳菲呀,我还以为羽佳瞎说呢。

    刘芳菲看着张新志笑了:你怎么不相信你的女儿?

    不是张新志想说孩子太小理不清事情说不明白话的不过没有说出来,而是快步走上阳台,怎么就你自己来了,没有领孩子?张新志看到刘芳菲的身边没有她的孩子。

    刘芳菲摇摇头:不想带他,家里有他奶奶在,没有领来

    爸爸,我二姨夫也来了,在和妈妈做饭。张羽佳抢着说,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巧克力举起来,爸爸吃,二姨给我买的。

    是吗?听到女儿说刘芳草和何晏在做饭,张新志知道今晚又有好吃的了,立刻眉开眼笑,走,咱们看你二姨夫给咱们做什么好饭。说着拉了女儿和刘芳菲回家。

    何晏。进了门,张新志松开女儿的手冲着厨房喊起来。

    哎姐夫回来了?何晏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菜一边回答,他的声音和着饭菜的香气通过门缝传到客厅。

    张新志吸了一下鼻子:哇,今晚有好东西吃了。说着,脚步不停走向厨房。好长时间没吃何晏做的菜了,今晚好好解解馋。

    好,那你今晚就多吃点,看看我的手艺怎么样,有没有长进。何晏扭头对张新志说。

    吃还是行的,但咱们说清,我不喝酒的,我可以多吃菜,酒嘛,你不能让我陪你喝。我这里还有一瓶好酒,你尽管喝,不够的话我给你去买,但是我不喝,咱们提前说清楚了。张新志一边笑一边说。他知道何晏喜欢喝酒,而且喝起来的时候没完没了的,说实话在心底里他厌烦何晏这个毛病,所以想提前和何晏打好招呼。连襟之间也没有多少隔阂,他们两个说话很少讲究的,何况张新志没有多少心眼,也就直来直去地和何晏说话。

    好的,酒嘛,没问题,你不喝我喝,有多少咱都能包圆儿。何晏眼睛瞅着锅里,头也不抬地说,就好像那酒不是辣的,也不是能够让人醉了难受的,而是像糖水一样是甜的。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刘芳草没有言语,只能笑。她能说什么?大姨姐和妹夫是有很多隔阂的,何晏喝得再多,刘芳草自然也不能说什么。何晏喜欢喝酒,而且喝起来没完没了。对于何晏的这个毛病,刘家的所有人都不喜欢。但是,别人只能劝他少喝一点,别的话都没办法出口。刘芳草在背地里说过刘芳菲很多次,喝酒不是不可以,但是要适可而止,喝多了没用也对身体不好,让刘芳菲制止何晏。刘芳菲对何晏没完没了的喝酒也是很生气,但是在这一点她没办法管住何晏。

    何晏对刘芳菲很好,其它的地方也很好,唯独这个喝酒过量让刘家人提起来就有了太多的话。

    你姐夫回来了,我去布置饭桌,你把剩下的几个菜炒了。刘芳草说完,打开门到餐厅去了。

    别人吃五次饭的时间也绰绰有余了,何晏还在喝酒。

    也是,平常在家的时候,刘芳菲有时候会很强硬地把他的酒拿走,何晏想再喝的话就是吵架,所以他也没办法。今天是在外边,刘芳菲无法像在家里的时候那样和他吵。而何晏也就趁这个机会好好地过一过酒瘾了。

    张新志急了说:何晏,少喝点,不能喝醉了的。

    没事没事,喝这点酒不是小意思?说着,何晏拿起酒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放在桌上又去拿酒瓶。

    张新志动作极快地在何晏之前抢先把酒瓶拿了起来,说:我给你倒,就这一杯了,完了不能再喝。说完,张新志把酒杯倒满后转过身子,叫道,芳菲,把酒拿下去。

    噢。刘芳菲答应一声,走过来把酒瓶从张新志的手上接过去,顺便狠狠地挖了何晏一眼,说道:永远也喝不够。

    何晏看见了刘芳菲的眼色,微显尴尬地笑了笑,说:看看这,喝的不多。

    我知道你‘喝的不多’,要不要我把外面小卖部里面的酒都给你搬来?刘芳菲瞪了他一眼出去了。

    刘芳草把餐桌上的杯盘碗筷收拾完已经不早。她有些累。但是,她知道还有很多事情趁着妹妹和妹夫都在的机会,该说一说。可是,该怎么说呢?趁着洗碗的时间,刘芳草在想。

    客厅里,张羽佳把图画书摊在茶几上缠着刘芳菲给她画小鸟。刘芳菲笑道:二姨哪有你妈妈的手巧?画不好的,来,我教给你一个办法自己学着画。说着,她从张羽佳的本子上撕下一张白纸来蒙在了书中的那只小鸟上。那只小鸟透过纸张朦朦胧胧地显现出来。看见了吧?照着这个自己画。

    张羽佳看见了蒙在纸张下面的小鸟,说:我就从这上面画,要画的和小鸟一模一样。说完,专心致志地开始了她的绘画。

    我就是喜欢抽烟,你姐姐也是嫌弃,嫌呛得慌。张新志把一只烟蒂在烟灰缸里面摁灭的时候,又抽出了一根,动作熟练地拿起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后,对何晏说,嘿嘿,都有毛病。

    还说呢,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样,没一个好的,还拿着毛病夸口,——就好好的不可以吗?刘芳菲扭头冲他们不满地说。

    张新志笑了,说:人家何晏哪一点不好,不好你能嫁给他吗?

    刘芳草都收拾好了才来到客厅。

    坐下歇一会儿吧,我给你洗就是不用。刘芳菲看到姐姐走进来,抬眼看着她。

    刘芳草笑道:你不是今天刚来吗?坐车也很累人的,等你不累的时候帮我洗,家里的活儿还多呢,你帮我做吧。

    有什么活儿就让芳菲给你做一做,你也好好休息休息。既然来了,就让芳菲住几天,帮你把活儿做完了。何晏说。

    刘芳草看着刘芳菲说:怎么不把孩子也带上,那样就可以多住几天。

    家里有他奶奶,不用管。我能多住几天,你有什么活儿,我能帮你做的。刘芳菲说,让何晏回去,我留下。

    张新志看着何晏,不解地说:既然来了,这么远的路,就都多待几天。

    不行。何晏摇头说:主要是不放心大姐,过来看看的。知道大姐没事也就放心了。让芳菲帮大姐做一些家务在回去,我明天就回去,还上班呢。

    我说过了我没事不让来的,都是不听。来来回回地跑路。刘芳草叹了一口气,她就是怕自己的亲戚看她来来回回折腾的,结果还是没有避免。

    说那个管用吗?都这样了还不让人知道能放心吗?刘芳菲看出姐姐眉宇间的疲惫,心中有些难过。

    姐姐是瘦了很多,刘芳菲看出来了。她也知道姐姐一惯的脾气,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是刘芳芳能抗的她就自己抗,不让别人分担。也是她的这个性格,刘芳菲知道她永远都比别人多受很多的累。毕竟一母同胞,想到这个,刘芳菲感到眼中有些发涩。

    刘芳草何其敏感,妹妹的神色突然变的忧郁怎么会逃过她的眼睛?由不得她也感到一丝心酸,只好强颜说道:我说过了我没事,让你不要担心的。

    话是那样说的,也想着既然你说了没事就没事的,可是那能由得了自己?刘芳菲说道。

    刘芳草勉强笑了,说:我没事。可是,我也好长时间没有去看咱爸爸妈妈他们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想想,真的不放心。

    提起爸爸妈妈,所有人都想到了死去的刘芳辰,心里都有些不舒服。刚才比较轻松的气氛有些沉重。人生的最大不幸,其中之一就是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真的很凄凉,碰上这样的事情,每个人都会难过的。他们的爸爸妈妈怎么能不难过?

    刘芳草无法体会爸爸妈妈的心情,但是她理解他们。想到他们的面容,心中就有一种隐隐的痛。他们都已经到了老年,应该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没想到,这样重大的不幸降临到头上,给他们的心中留下了无法抹去的阴影,带来了无法弥补的心灵创伤,也打破了他们安享晚年的梦。可是,做为儿女,无法驱除他们的这个伤疤了,只能尽量让这个伤痕在爸妈的心头少些疼痛。

    我也好久没有去了,这次我既然出来了,也顺便去看看他们吧。何晏就让你妈在咱们家多待几天,我晚回去几天。刘芳菲说。

    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吧,我让我妈看着家里,没事的。何晏又说,去看看爸妈吧,他们也那么大年纪了。

    看着妹妹,刘芳草迟疑着:爸爸妈妈的事情我想了好久,有一句话我要说了,今晚咱们都在,所以我就说了。咱们都该知道,没有了哥哥,咱们不能让嫂子帮咱们照看爸爸妈妈了吧?他们身体好的话都无所谓,可是,一旦他们谁有个灾病什么的,怎么办?让嫂子一个人伺候吗?我觉得不能连累嫂子了。这件事情,随着哥哥的去世就不要和她再产生关系,不要让爸爸妈妈给她任何的牵绊。她还年轻,咱们不能让爸爸妈妈给她带来压力,这个事情就该咱们管了。给嫂子自由,让她去寻找她的幸福。——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她缓缓地说。

    她知道,这个事情迟早都要说明的。没有了哥哥,这个家中数她大了,她该把这些事情和别人商量。

    这是当然的了,嫂嫂还年轻,应该有她自己的家,咱们也不能让咱们的爸爸妈妈去拖她的腿。咱们会认她永远是嫂嫂,但是咱们的爸妈还是咱们管,和她没关系了。将来爸爸妈妈有什么事情,她有心的话就看看,没个那个心的话就算,咱们也不用强求。刘芳菲认同说。

    其实,这个事情她也早就想到了的。她的哥哥已经没有了,也就没有任何理由去要求嫂子再去照顾他们的爸爸妈妈。当然,要是没有他们的话,嫂子仍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刘家还有别的孩子啊,他们姐弟好几个,应该承担起这个责任。一旦老人需要照顾的时候,还是应该由他们来照顾。

    反正个人的哥哥没有了,再让一个嫂嫂去照顾咱们的爸爸妈妈,就说不过去。要是没有别人的话她不管也得管,可是咱们还有好几个呢,总不能把老人留在那里让一个寡妇嫂嫂照看。张新志说。

    刘芳草把目光慢慢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她知道,爸爸妈妈或许现在不用他们照管。可是,说不定哪一天会需要他们。一旦爸爸妈妈有个疾病什么的,他们不管让谁管?所有儿女都离老人那么远,就算有心,谁能像长了翅膀一样马上飞到了爸爸妈妈的跟前?话说得好听不行,关键时候不起作用。远水不解近渴啊,于事无补的。

    到时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谁都有老的时候,谁都需要儿女照顾。我们离得远也得想办法,总不能不管老人吧。何晏说。

    何晏喝了很多酒,本来很高兴,没有想到刘芳草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话题,这让他的兴奋遭受了一点打击,心情沉重起来。可他也知道,现在说这个问题不过分。刘芳辰死了,他知道让陈雪平去照顾老人是说不过去的,也不可能了。他们姐弟几个人,也绝对没有理由让一个已经和他们家没有了直接关系的人去伺候他们的爸爸妈妈。

    就是,还有刘芳泽呢。到时候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张新志说。

    他领会错了何晏的意思,以为何晏也是在说这个事情不是该他们操心的事情,刘家还有弟兄呢,刘芳泽是儿子,有他管,用不着他们当女婿的人说话。

    刘芳草心里有些冷,她暗暗叹息一声。女婿对岳父母的重视毕竟不如亲身儿女,她当然明白。也可能是别人比她看得开,是她考虑过多。可是,何晏说的到时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和张新志说的到时候该怎么着就怎么着的话让她很不好受。她知道何晏没有说错张新志没有说错,但是她心里还是不好受。

    哥哥过世的时候,妈妈软弱的身影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的心没有着落地痛,还有爸爸无助的眼神接着也在她的眼前晃。刘芳芳为别人对这个事情的冷漠感到难过。也许别人是对的,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妥善解决的,可是,她无法放下心来。刘芳草知道,很多事情眨眼之间就面目全非再也找不到从前了。就比如哥哥的死,那是她做梦都不会想到的,可是现实不管这些,哥哥还是无声无息就永远地不见了,只给亲人留下了永远的伤痛。还有她,眨眼之间就和以前做了彻底的了断,现在想想真有两世为人的感觉。她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头发,知道她心中有永远无法抹掉的伤痕。她也知道如果她不暴露的话,外人绝对不会想到她的真实模样,可是伤疤是永远存在的,有没有显露出来都存在。

    刘芳草不知道她变得脆弱了还是坚强了,她只是在发生过的这些事情中懂得了很多事情都不是她安排得了的,变化太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能够有淡然的平常心去接受无常的变化。现在,她的心中总是有一种不安,担心爸爸妈妈在那个离她们很远的地方有什么差错。她不愿意让这种事情发生。虽然爸爸妈妈生活得很好,但是随着哥哥的死去,刘芳草就觉得爸爸妈妈孤苦伶仃,这让她想起来就由不得心酸落泪。

    她的手抖了一下,说:也许你们说得对,但是他们离我们很远,我是说一旦他们在突然之间有个什么事情,我们哪里能够得着去管?他们一天比一天上年纪了,将来,总的身边有人吧?

    女人自然是心细,刘芳菲当然明白姐姐的意思。就在哥哥去世的时候她也想到这个问题了,只是她不愿意说。她心里也很清楚,爸爸妈妈无法指望弟弟刘芳卿照顾,那么就剩下她和大姐刘芳芳了。其实姐妹两个一样担心爸爸妈妈的安危,但是在内心的深处,她不愿意独自担当这个责任,姐姐突然提出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说这些管什么用,还有芳卿呢,用你操心?张新志一边说一边用眼神制止刘芳草,他的意思是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就不要多管,有别人呢。

    看到张新志的眼神,听到张新志的话,刘芳草心中悲哀。在此之前,她也从来没有和张新志说过这个事情,更没有把她的想法告诉过张新志。很多事情她都是藏在心里不愿意和外人说的,也不愿意和张新志说。她知道她和张新志是夫妻,但是,她也知道张新志永远也走不到她的心中。她很明白她的婚姻就是一个表面上的名词,一个家而已,这个家是她劳动服务的地方,是她吃饭休息的地方,——仅此而已。

    刘芳草的目光慢慢变得忧郁:你怎么这样说话?我说的虽然不管用,但是我必须要说。

    我是说,一来还没有到了那个时候,二来还有刘芳泽和芳菲呢,你不是看看他们的意思嘛。张新志解释说。

    这个不用什么意思不意思的,老人到了不能动的时候,做儿女的就得伺候吧。大姐的意思我也明白了,将来爸妈他们一旦谁有个什么事情,咱们都离得远,就算有那个心去伺候,也够不着的。远水不解近渴,这就明摆着,要不我们去爸爸妈妈家住,要不就让爸爸妈妈跟我们出来住,他们无论跟谁在一起生活,总得有个着落。何晏说。

    他的话总算说到了点子上,刘芳草正是这个意思。

    刘芳草看着沉默的妹妹,说:我也就是这个意思了。这是咱们都在一起,难得有这个机会的,大家说一下,心中也该有个数。万一将来爸爸妈妈有个不舒服什么的,咱们也不能就让他们留在老家受罪吧?说的是咱们都照顾的,可是离得远了哪里能够指望得上?就算咱们能够去住,又能住几天?谁家都有孩子,谁都有事情,怎么办?这么远的路程,来回跑总不是办法。

    大姐的意思是将来把爸爸妈妈接出来?刘芳菲试探着问道。

    我也是个人这么想了,芳菲。我也不知道爸爸妈妈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哥哥是在咱们都结婚以后出事的,那个时候谁会想到将来让爸爸妈妈和谁住一起呢?不管怎么说,我想咱们将来就是轮流伺候爸爸妈妈,也最好是让他们离开老家,跟着咱们一起生活,无论跟谁在一起都行,这样合适。你说呢?刘芳草说。

    其实,刘芳菲心中也知道姐姐会说这个问题。她愿意伺候爸爸妈妈,但是让爸爸妈妈和她一起生活,她觉得有些为难,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能够有这个能力让爸爸妈妈不受委屈,所以觉得无法承担这个责任。可是,无论是谁都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够做到最好,这是肯定的。面对爸爸妈妈,压力会很大,而且会有很多想象不到的麻烦,这也是肯定的。刘芳菲觉得她不敢接受,不过,她当然也不能说不愿意接受爸爸妈妈。

    大姐在问究竟怎么说合适?

    电灯从天花板上把雪亮的光洒在屋子里,所有的地方都明明亮亮的。笼罩在灯光下的几个人心中都无法平静。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也是需要解决的问题,就算现在说不出什么,将来也一定要解决的。

    那就看爸爸妈妈他们的意思了,愿意跟着咱们出来呢,就跟着咱们出来,不愿意呢,咱们就只好回老家伺候他们。刘芳菲终于说道。

    我想爸爸妈妈肯定不让咱们轮流地往回跑,路太远,谁都不方便。你看看咱们,你到老家和我到老家的距离都差不多,咱们住的三个地方就像一边等边三角形。说到这个,刘芳草有些发笑。但是,严肃的事实马上掩盖了这个有点滑稽的真相,刘芳草又严肃起来,我觉得还是让爸爸妈妈跟咱们在一起生活比较合适。

    刘芳菲哪里知道,就在哥哥去世以后,婶子刘艳平已经和刘芳草说过这个问题了。她说最好是让爸爸妈妈跟着刘芳草姐弟住,无论是谁都可以,这样方便照顾的。哥哥已然没有了,就不要再让嫂子陈雪平操心这些事情。从那个时候开始,刘芳草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那也不光咱们,还有刘芳泽呢,他万一把爸爸妈妈他们接到北京去呢。再怎么说,爸妈有儿子会靠女儿吗?张新志老老实实地说。

    什么女儿儿子,不是一样吗?有儿子女儿也能给爸爸妈妈养老的呀。我先把话说清楚了,爸爸妈妈也不可能去刘芳泽哪里,就算是去,我也不同意!刘芳草说,她的口气很硬。

    几个人都看着她,不明白她是怎么了。

    刘芳草把脑袋扭过去问妹妹:芳菲还记得上次爸爸去刘芳泽那里的事情吗?

    记得。刘芳菲点点头说。那次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心里就是不舒服,怎么会忘?

    张新志和何晏对望一眼,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事情。

    刘芳草说:就是那次爸爸去刘芳泽那里,回来的时候去火车站,结果路上堵了车,没有赶上火车,又返回去了。刘芳泽的岳父岳母下班回去看到咱爸爸还在,就问为什么。咱爸就说路上堵车,没有赶上火车,所以没有走。他们的脸上看起来不高兴了,说为什么不早些走,应该想到路上有堵车的现象出现,坐火车就要多提早时间出门的。意思当然是说咱爸没出息了。咱爸回来说了,我也是生气,生气刘芳泽的岳父岳母狗眼看人低不就是没有赶上火车吗?他们什么事都做得那样好?以为住在北京就了不起了,算什么东西!我也生气咱爸,怎么就没有志气,他们那样说了,怎么不马上离开他家,出外边哪里找不到旅馆住一宿呢,还看他们脸色,真是窝囊。唉。就这样,你们说咱爸爸妈妈到北京跟着刘芳泽能行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没有听说过。何晏说。

    张新志摇头,被人小看毕竟也不是痛快的,所以刘芳草才没有说过吧,他说:我也不知道。

    刘芳草继续说道:我说这个也是让你们明白,我是绝对不同意让爸爸妈妈跟着刘芳泽到北京的。我不想让我的爸爸妈妈看别人的脸色生活。就算刘芳泽接他们走,我也不让,何况刘芳泽有这个打算吗?你们想想,刘芳泽结婚的时候,已经说了,将来对爸爸妈妈只出钱不出力的,这个咱们也都知道。就算现在没有了哥哥,刘芳泽的岳父岳母同意咱爸爸妈妈去和他们一起生活,我也不会让爸妈走。咱们都知道,那是北京,爸爸妈妈去需要住的地方吧,一套房子多少钱?就算咱们出钱帮助刘芳泽给爸爸妈妈买房子,咱们出多少?这钱是不是够呢?还有,刘芳泽面对的是亲生的爸爸妈妈和妻子的爸爸妈妈,他上班又紧张,是不是两方面的老人都能照顾得好呢?再说了,我也去过一次,知道那对教授夫妻自以为他们是有学问的人,我们不如他们,言语之间有些盛气凌人的,这是我亲眼看到,我感觉不舒服,所以不想让爸爸妈妈看别人脸色。

    刘芳草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接着说,爸爸妈妈去了,万一将来和他们相处不好,爸妈不是受委屈吗?刘芳泽做学问倒是强硬的,可是在别的方面咱们又不是不知道。何况又是这样难处理的事情,刘芳泽肯定无法做得好,让爸爸妈妈去他那里,不光爸爸妈妈的日子不会好过,就连刘芳泽,也会因为这个而无法过得好。咱们的生活也许不如刘芳泽富裕,但是咱们都自由自在比较方便,又何必让刘芳泽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咱们也明白,要是刘芳泽在人家家里地位很高的话,我相信咱爸误了火车那对自以为是的教授也不会给咱爸脸色看,他们不敢。所以,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让爸爸妈妈去北京的。再说了,这种情况爸爸妈妈也不会去的。

    刘芳草结束了她长长的话,心中有些悲哀。爸爸妈妈在养他们的时候,是全力负担的,从来没有想到过推脱责任。而在他们到了老年的时候,儿女却在有意无意之间把他们当作了负担,似乎他们是一个包袱。

    如果认真说起来,刘芳菲对爸爸妈妈的感情比刘芳草深,她更惦记爸爸妈妈。就连她们婚后也是一样,刘芳菲比刘芳草住娘家的时候多得多。姐妹们在一起的时候,刘芳菲总是动不动就说爸爸妈妈如何如何,而刘芳草似乎有些冷淡。很多时候,刘芳草也就把爸爸妈妈忘记了。这些也许是因为刘芳菲上学不多,在家里待的时间多,自然而然就和爸爸妈妈感情深了。而刘芳草上学的时候就在外边,回家的时候不多,不上学了就又接着上班,她的心思都在其它的事情上,无形之中就把爸爸妈妈放在一边了。何况爸爸妈妈都很好,不用刘芳草担心。

    只是现在不同了,自从没有了哥哥的那时开始,刘芳草就想到了很多。她一边说话时一边注意看着另外三个人的脸色。张新志永远是一副没有脑子的模样,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和他没有多大关系。刘芳草知道,很多时候他也是依赖别人习惯了的,没有结婚的时候家里数他小,都惯着他,很多事情他也就不管的,结婚以后刘芳草又是这样那样都管,所以张新志历来都是接受别人的时候多。就算碰到需要他说话的大事,他也是看别人怎样说,他个人并没有多少主意。何晏在听刘芳草说话,而且是在一边听一边想,刘芳草也看得清清楚楚。刘芳菲的神态看起来有些木然,但是刘芳草知道,把她说的这些话最认真对待的只有妹妹,她不知道妹妹在想些什么,但她知道妹妹的心中和她一样痛苦。

    每个人各怀心思,在刘芳草说完的时候,屋子里静了下来。

    张羽佳跑过来打破了这个沉默,她爬在刘芳草的腿上举起了手中的纸,说:妈妈看我画的小鸟好不好看?是二姨教我盖在画上画的。

    刘芳草敷衍地看了一眼,说:好,小佳自己画去,多画一些小鸟,画的满满的,看一张纸上能画几只。

    张羽佳拿着那纸张走开了。刘芳草看着女儿离开,心中感慨万分。想到她小时候,也许就是这个样子吧。可是,长大的她已经和妈妈疏远了很多很多,甚至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和妈妈还有隔阂。就算心中藏着再多的心事,也不想和妈妈说了。

    大姐说得是,我也想爸爸妈妈去芳卿那里不合适。让刘芳泽一个人对待四个老人,这几个老人性格什么的又完全不一样,这对他是个太大的负担。还有咱们和他媳妇家里的人又不一样,那一家子自认为他们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眼睛长到脑瓜盖子了,认为咱们没水平,不把咱们和他们放在一个层次上,对咱们有点轻视的,这就不行。咱们也不去受他那个窝囊气。何晏的脸上露出严肃,认真地说道。

    刘芳草当然赞同何晏的话了,说:我也就是这个意思,爸爸妈妈去刘芳泽那里肯定不行。

    话不能这样说,人家刘芳泽说不定真的会把爸爸妈妈接走,人家是什么人,水平高着呢,还做不好这些事?用得着咱们操心?爸妈有个灾病什么的,咱们当然会去伺候,至于爸爸妈妈去哪里住,我看刘芳泽肯定会安排吧,人家是儿子。张新志说。

    新志你就别这样想了,爸妈肯定不会去刘芳泽那儿。也不用说什么儿子女儿的,都一样。爸爸妈妈他们那个时代,还没有什么计划生育的说法,所以他们有很多孩子,也就说什么‘养儿防老,闺女是外人’的。现在像咱们这会儿,农村还允许要两个孩子,就算没有儿子,也可以留一个女儿招一个倒插门的女婿。城市就只允许要一个孩子了,大概不是谁家都生儿子吧?你怎么说?总不能把女儿嫁出去,留在家里的老人女儿就不管了吧?现在才刚刚开始,这个问题还不明显,等我们这代人老了你在看,问题多着呢,怎么办?所以呀,咱们就不用说什么女儿儿子的了,都一样。刘芳草听了张新志的话心里很不舒服。

    虽然刘芳草和张新志是夫妻,但是他们并不是那种无话不谈的夫妻。生活中柴米油盐酱醋茶或许说几句,还有对外应酬的时候该怎么办也会简单说一下,但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少说一些心里话。他们不是朋友也不是知己,更多的是那张结婚证规定下的夫妻,每个人都在承担相应的责任和义务而已。他们之间淡得就像那杯白开水,没有色彩和美丽的浪花。有时候,刘芳草很迷茫,她并不知道她的婚姻会走到什么程度,她只是为了生活而生活,其它的都不想多说。刘芳草也不是有什么事情故意想要隐瞒张新志,而是她不想说,还有就是很多话说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夫妻之间谁对谁也没有多少感觉,白开水一般。所以,在对待她爸爸妈妈的问题上,刘芳草也从来没有和张新志提起过,张新志当然也就不知道刘芳草的意思了。

    呵呵。张新志笑起来,这些问题他从来没有想到,被刘芳草一说,他也明白过来,也是的,咱们羽佳也是女儿,将来咱们老了也是麻烦,这该怎么办?他搔搔头,又说,那按照你的意思,爸爸妈妈将来也就是跟着咱们或者是芳菲一起生活了?

    是的。刘芳草肯定地说,看到张新志终于明白过来,她也松了一口气。

    其实,刘芳草这么肯定地说爸爸妈妈不会去刘芳泽那里,还有刘芳泽无法同时照顾几个老人是有原因的,是她没有说而已。那次爸爸从北京回来,说道这件事情,妈妈当时就发火了,说以后不再去他们家。这件事情的存在,已经让爸爸妈妈不高兴了,对刘芳泽的岳父母也有了看法,说他们是狗眼看人低,所以他们是不会去刘芳泽那里的。还有,有几次刘芳泽在电话中和刘芳草谈到爸爸妈妈的问题,流露出他不可能让爸爸妈妈跟他去北京的话。只是,刘芳草从来没有说过而已。刘芳草不知道刘芳泽在给刘芳菲打电话的时候说没有说过这个问题,刘芳菲也从来没有提到过,这是她们姐妹第一次面对面地谈到这个问题,刘芳草并不知道刘芳菲是怎么想的。

    那就看爸爸妈妈的意思了吧,他们说去那里就去那里吧。张新志无所谓地说。这些问题在他心里都是淡漠的,他也不放在心上。

    也就这么个事情了,咱们是碰到了一起,随便说的。爸爸妈妈要是愿意跟我和芳菲生活呢,我也没意见,愿意跟姐夫和姐姐一起生活呢,我们该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谁都有老的时候,也都会有这么一天,没办法的。何晏叹道。

    刘芳草注意到妹妹一直都不愿意多说话,她不知道妹妹在想些什么。刘芳草心里也很矛盾,她的话虽然都说出来了,但是她愿意让爸爸妈妈跟妹妹一起生活,她另有想法。当然,她不是不愿意照顾他们,而是会全力去照顾爸爸妈妈的,无论是经济上还是其它方面。刘芳草知道她的这个想法有些自私,可是她不得不这么想。因为她总觉得她和张新志之间隐藏着什么,她不知道她和他最终是什么情形。她不愿意让爸爸妈妈看到这些。刘芳草知道,如果她的婚姻是非常幸福的那种,她会毫不犹豫地让父母跟她一同生活。可是

    随他们高兴吧,愿意去谁那里生活就去谁那里生活。愿意来我这儿我接受,不愿意来我这儿我也不恼。张新志说。

    刘芳菲终于说话了,她说:咱爸爸妈妈他们现在又不老,身体也都不错,到时候在说吧。咱爸爸也有退休金,就是到谁那儿也是有事情的时候我们照顾一下,也用不着我们操多少心的。

    是这么回事。可是,就算有钱,在不能动的时候,有钱也是需要有人为他们花的。这还得咱们来办吧?刘芳草说。她希望看到妹妹的真实意思。——她是不是愿意让爸爸妈妈跟着她生活呢?

    刘芳草看着刘芳菲坐上了车。站在车窗前,她呆呆地看着妹妹,心里很空,不知道想些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想,她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失落的不能再失落。

    车站历来是喧嚣的地方,她的眼前是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还有开进来停下去的车以及开离车站的车,乱哄哄的。但是她就像立在那里的一个雕塑,对这一切无动于衷。有风吹过,她长长的头发飞扬起来,过往的人把目光投在她的脸上,有的漠然,有的欣赏,有的诧异,有的审视,但是她毫无感觉。

    刘芳菲从车窗上探出头来,说:姐,你回去吧。她的目光注视着呆呆的姐姐,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本来打算多住些日子的,但是她只帮助大姐把这一阵子住医院落下的要紧活儿收拾了一下,就不愿意再待下去了,因为心里疙疙瘩瘩不舒服。看着大姐,她的心中难过。

    刘芳菲知道姐姐比较好强,但是事实上她却并不如意,她不过是在勉强支撑,刘芳菲看的出来。她从刘芳草看张新志的眼神中看出了淡漠,那眼神中隐藏着很深的不以为然的平常,没有一点夫妻间那种相濡以沫的亲昵,这让刘芳菲明白了刘芳草的婚姻只不过是没有爱情的婚姻,凑合的婚姻。张新志除了长相漂亮一点,其它的地方实在是提不起来的,回了家也很懒,尤其是说话,着二不着三的没有一点点水平,无论从什么地方来说,他都无法和大姐刘芳草相比,刘芳菲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如果说大姐是一块闪闪发亮的宝石的话,那么姐夫就是一块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石头。张新志回了家不光眼里一点活儿也没有,还笨的像块木头,指派他干一点活儿不是这里出错就是那里不合适。刘芳菲无语。她看到刘芳草很少和张新志说话,连唠叨他都很少,这让刘芳菲知道大姐是在忍,也许是淡漠了,什么都不想说,也许是刘芳草的心不在这个上面,她考虑的事情太多了,这个那个都是为别人着想,到她身上也就无所谓了。刘芳菲知道,她是为她个人考虑的多,不像姐姐那样,总想着别人。在这一点上,她永远都无法做到大姐那样。

    刘芳草回过神来,望着正在看她的妹妹,说:我着什么急呀?回去也是坐着。

    她感到视线模糊,眼中有涩涩的东西在流动,于是赶紧低下头来。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脆弱,尤其看不得和亲人分别。明明刚才就在一起说话的,突然之间却一点一点地离得越来越远,再也看不见,那种各奔西东的滋味让她觉得心很痛很痛,她觉得凄凉。她不愿意分离,也害怕分离。

    那一次,弟弟刘芳泽从她这里离开,回到北京后打来了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刘芳草听到弟弟电话里的声音,一下子就泣不成声。

    听到姐姐的哭声,刘芳泽心中也难过,但是他只能安慰姐姐:大姐,人生就是聚聚散散的,谁也是这样。

    刘芳草一边让泪水在脸上流着一边说:我知道,可是,我多想大家永远聚在一起不要分开,那样多好。

    那——只是一个愿望。人,各有各的生活,谁都是在为自己的生活选择自己去的地方。每个人也都有每个人要做的事情。姐,分分合合是正常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刘芳泽说。

    刘芳草知道弟弟说得很对,也是事实。可是,每一次和亲人的分离,都让她伤感。

    回去吧,在那儿站着有什么用。我这里都安顿好了的,一会儿就到咱妈她们那里了,到了我给你打电话。刘芳菲说。

    她看着刘芳草的头发被风吹起来,一根根往上飘,但是看不到头发下面隐藏着的是怎样的伤痕,她感到难过。

    住了好几天,她多次想要问问姐姐究竟伤得怎么样,也想看看姐姐的真实情况,但是她不敢。姐姐不提她也不敢说。她知道,姐姐是想把那让她恐惧的一页翻过去的,那么她没有必要让姐姐去想恐惧的事情。但愿都忘了吧,不要给姐姐带来更多的伤害,就让那一幕永远地消失。可是,不管怎么说,姐姐也是受到了刺激,从她的表情中就可以知道。她们是同胞姐妹,刘芳菲怎么会看不出来?看着刘芳草单薄的身影一动不动,刘芳菲觉得她的心被揪起来一样地痛。

    以后家里的活儿你也让我姐夫干一点儿,他干不了了你教他,或者是他干不好了你再补充,不让总是由着他,回了家除了吃饭就是看电视,那么大一个人,多干点儿活还能累着?你也歇歇,少操一些心,各人都有各人的活法,你能管得了谁,管得了多少?刘芳菲嘱咐姐姐。她不愿意让姐姐把所有的事情都揽起来,默默地承受。

    嗯,我知道了。刘芳草答应着。你去了能够多住几天的话就多住几天,多陪陪爸爸妈妈他们。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当时走了不行,只能等孩子放了假才能去。说着话,她的眼前浮现出爸爸妈妈的面容。

    我会的,你就照顾好你自己吧。刘芳菲说。

    送走了妹妹,刘芳草在踏进家门的时候,忍不住抽泣起来。

    家里一尘不染,洁净的有些空灵,就像月亮留在水中的倒影。可是却很空,就像什么都没有一样。这让刘芳草觉得她也成了空壳了。

    她一贯是坚强的,唯独在亲情上,她无法坚强。

    家中的每一件家具,妹妹都仔细地擦过了,地板也是妹妹清洗过的,每一处地方都留下了妹妹的痕迹,她的眼前出现了妹妹忙碌的身影,泪水更加汹涌。妹妹刚走,她就很想妹妹。

    独自流了一阵眼泪,刘芳草感到有些疲倦,她爬**朦胧睡去。

    载满了人的公共汽车在路上飞快地行驶,把路边的一切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刘芳菲思潮翻滚。不管怎么说,姐姐的伤不是她想象的那样严重,总算没事了,至少没有在外形上留下什么让人无法接受的疤痕,这让她放心了。但是,姐姐提出的关于爸爸妈妈将来的问题很沉重地压在了她的心中。她看出来了,姐姐希望她能够让爸爸妈妈跟她一起生活,这让她心中很不痛快。当然,她不是不愿意照顾爸爸妈妈,而是她不希望爸爸妈妈离她太近。她怕那样的话会给她太大的压力。就算她的家庭很好,就算爸爸妈妈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她也不愿意,她不想负担太多。她承认何晏对她很好,而且何晏也没有不愿意让爸爸妈妈跟他们一起生活,她是没有理由不愿意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

    但是在内心的深处,刘芳菲不愿意,她不是不愿意伺候她的爸爸妈妈,而是,她不愿意让她有很重的心理负担。她知道,如果爸爸妈妈需要伺候的话,她一定会全心全意地照顾,但是,这毕竟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生活时的照顾不一样,所以,她不愿意让爸爸妈妈去她那里。她不怕麻烦也不怕累,但是的确不想让爸爸妈妈离她太近。她看出姐姐和姐夫的关系不太融洽,她也知道姐姐肯定是因为这个才有意让她说出愿意让爸爸妈妈跟着她的。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刘芳菲心里并不愿意,所以她只是就事论事地敷衍了姐姐。她想,如果爸爸妈妈将来坚持跟她一起生活的话,她没有理由说不。如果不是这样,她就不说这个话。

    本来想要多住几天的,但是因为这个话题的出现,刘芳菲不愿意多待了,面对姐姐的时候,她觉得有一种压力,所以她不想待下去。原来她是不打算去爸爸妈妈那里多住的,也因为这个话题,她很想去看看爸爸妈妈,多待几天。刘芳菲很矛盾,她不知道她该怎样做才合适。依照姐姐的性格,如果不是张新志让姐姐不满意的话,如果姐姐不是有难言之隐的话,她一定会说出爸爸妈妈由她来管,不让别人操心的,她很清楚。

    车在跑,刘芳菲心中七上八下。

    ——生活,为什么总是把很多难题摆出来让人为难呢?

    妈妈,二姨说了要住很多天的,怎么走了呢?张羽佳问,她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妈妈做饭。

    哦,你二姨去看你姥姥和姥爷了。刘芳草回答。

    张羽佳歪着脑袋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去看姥姥姥爷?

    小佳不是还要上学吗?等你放了假咱们就去。刘芳草说。

    妈妈,姥姥家的婷姐姐长得可好看了,她也和我玩,还把她的糖给我吃,也让我抱她的洋娃娃。咱们早点去,我想和她玩儿。说起了去姥姥家,张羽佳就迫不及待。

    张羽佳是无心的,她提起了刘倩让刘芳草的心中掠过一阵悲伤。没有哥哥了,在突然之间就连侄女也好像离得很遥远了。想起来的时候,觉得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和孩子有了隔阂。她知道侄女还是侄女,和她有着永远割不断的血缘,但是因为哥哥的离去,却让她觉得和侄女之间也有了一种无法跨越的鸿沟。就算刘倩不会因为爸爸的去世而改变她和刘家的关系,但在别人的眼里还是不一样了,除了对她有了说不出的怜悯就是一丝没有理由的陌生。因为大家都知道,陈雪平迟早会带着她去另外的家庭。这让别人觉得和刘倩有了说不出的距离感。

    张羽佳站起来,跑过去抱住了妈妈,说:妈妈,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去姥姥家呢?

    妈妈不是告诉你了吗?等你放假的时候就去的,快了。刘芳草满心的失落,只是敷衍女儿。

    陈雪岩是让人羡慕的女人,因为她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在旁人的眼里,她儿子有出息,女儿俊俏,又都成家立业了,不用她再为儿女操任何心,她是最幸福的。陈雪岩也是满足的,作为女人,她觉得她的人生很圆满,所以她的脸上总有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有微笑就有活力,而活力永远是一剂灵丹妙药,让人青春常在。陈雪岩虽然快要六十岁了,但是不知道的人以为她只有四十几岁。因为她的脸上皱纹很少,而且肤色鲜润,更要紧的是她的头上没有一丝白发,闪亮的黑发就像人工修饰过的一样。而她本人又是裁缝,知道什么样的服装适合她,所以她什么时候都显得雅致,不知道的人绝对不会看出陈雪岩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妇女。

    但是,上天总是喜欢开玩笑,也正是老天的玩笑,才应了那句流传很广的几乎是人人知道的话,——天上没有自在的神,地上没有自在的人。

    刘芳辰突然间的离世,给了陈雪岩当头一棒,打破了她沉溺在满足中的幸福之梦。刹那间,陈雪岩就变成了一个耆耄之人。她不相信儿子会永远不再和她见面,更多的,还有她也不愿意相信。她总是有一种幻觉,儿子会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然后笑容满面地唤她一声妈。这样想着,有时候她就真的好像看见了儿子正在向她走来,但是恍惚间就又没有了,这让她更加痛苦。

    有时候陈雪岩也想逃,她想把记忆留驻在儿子最后一次离家的那个时候。如果从那个时候起,她也离开家,那么她就不会知道失去儿子的这个事实,那样的话,她的记忆中就是儿子灿烂可爱的笑脸了。她清楚地记得儿子扭头和她说妈,过不了多长时间我就又回来了。儿子是回来了,可是是用另外的方式回来了,回来的儿子离她很近,却不再亲热地唤她妈了。她不知道儿子最后的那句话竟然是明日隔山岳,生死两茫茫的告别。她真的后悔让儿子走,也难过她怎么就不能把儿子不在了的这个事实当成虚无,那样的话,她就没有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了。

    刘芳辰很爱笑,从小到大都爱笑,但是陈雪岩记得小时候他哭得时候也很多。其中有一次让陈雪岩记忆深刻。

    大概是刘芳辰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他出去玩,不知道那个邻居从河里打捞了很多田螺,刘芳辰和孩子们就都拿着玩。陈雪岩出去找刘芳辰的时候,刘芳辰看见了她就高兴地一边跑过来一边喊妈妈。她答应着站住看儿子举起的手,不知道刘芳辰手里是什么。等到刘芳辰跑到她的面前时,突然张开手说妈妈,给你玩。陈雪岩伸手接的时候才看见是一个有着硬壳的大虫子,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田螺,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吓得她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惊呼一声,拔腿就跑。

    陈雪岩从小就怕虫子类的东西,从来不伸手碰这些东西。刘芳辰被陈雪岩的动作吓了一跳,看见妈妈跑了,一下子放声大哭,边哭边追着跑。陈雪岩一边跑一边笑,而刘芳辰举着手里的田螺哭着一边追一边喊妈妈给你。意思是让陈雪岩给他拿上田螺。陈雪岩大喊把你手里的东西扔了,我不要。身后的邻居笑着也大喊死雪岩,那是田螺又不吃你,跑什么跑,吓坏孩子了。这时,刘芳辰突然摔倒。陈雪岩害怕刘芳辰追上她给她大虫子跑得很快,听见了刘芳辰很锐利的哭声有点异样才回头,刘芳辰爬在地上,手中的那个大虫子已经滚在了一边。她的恐惧感消失,知道刘芳辰不会再拿手里的大虫子给她了,才返回去抱刘芳辰。邻居笑着说那是田螺是吃的,还吓成你那个样子,你是怎么了?陈雪岩说我娘家没有这个东西,我也没有见过,我怕它们。刘芳辰在陈雪岩的怀里抽泣着,脑袋一点一点的,泪水流了满脸。邻居说就算没见过,也不至于那个样子呀。陈雪岩掏出手绢一边给儿子擦泪一边笑着说我就怕这些东西。

    如今,儿子没有的,她的欢乐世界将不再出现。儿媳陈雪平带着孙女刘倩也离开家去了另外的地方,让这个家冷清到毫无声息,她多么喜欢孙女刘倩爬在她的膝盖上叫她奶奶啊,哪怕是调皮捣蛋让她烦得很,也是一种别样的幸福。可是陈雪平在学校自然很忙了,带着刘倩回来的时间很少,就算她们回来,孙女叫她奶奶,她也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快乐感觉,相反,那声奶奶总是让她的心疼痛不已。本来,陈雪平在带刘倩去新学校时,提出让刘倩跟着爷爷奶奶的,可是陈雪岩没有答应,她知道,应该让孩子跟着妈妈。她懂得妈妈离开孩子会很难过,所以她说了,无论陈雪平去哪里,她都不会阻拦也不会让她们母女分开,她也说了,希望陈雪平能够早日从阴影中摆脱出来,找到她的归宿。

    陈雪岩是理智的,她不愿意让陈雪平在失去丈夫后再和女儿分开。

    刘宏胜从报纸上把目光移开。他看到陈雪岩坐到那儿一动不动,知道她又是在想念儿子了。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声地叹息。在他的内心深处,大儿子刘芳辰占有的位置太重要了。可是,突然地,这个位置上的人没有了,他觉得他一下子就成了空壳。更重要的,他还不知道儿子究竟是因为什么死去的。作为父亲,这是他心中无法言说的伤痛,但他是男人,无论怎样他也要坚强,就算是假装,他也要装出来。失去儿子后,他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头顶上就像堆起了耀眼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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